三毛的人,令她的親朋好友難以言述。有趣的是,他們記得的這位女子都不一樣。甚至天差地別,像一朵沙漠玫瑰。在煙塵飛揚、其所來自與生成的狂風中,她就彷彿手中一把柔軟的細沙,但只要離開沙漠,又是一顆質地強硬的花型石,姿態奇傲。
三毛一生最奇異的事就是她對金錢的態度,她很苦很窮過,可是絕對沒有數字觀念,也不肯為了金錢而工作。苦的那些年,她真的醬油拌飯,有錢的時候,她拚命買書、旅行。可是說她笨嘛,她又不笨,她每一個口袋裡都有忘掉的錢,偶爾一穿,摸到錢,就匆匆往書店奔去。
她不像她爸爸口中說的對於金錢那麼沒有觀念,她問人家稿費多少毫不含糊。可是她又心軟,人家給她一千字兩百台幣她先是生氣拒絕的,過一下想到那家雜誌社是理想青年開的,沒有資金,她又出爾反爾去給人支持。可是有些地方對她很客氣,稿費來了就多,她收到之後,亂塞。
「三毛」是她的光圈,但在我們看來,那些名聲對她而言似乎都無所謂。她的內在一直是陳平,一個誠實做自己、總是帶著點童趣的靈魂。
她說,沙漠裡,物質的需求幾近於零,但仍然有精神生活……。說這些話時,態度是專注嚴肅的,但是,她的笑聲、手勢、連帶彈煙灰的姿態,都十分俏皮、坦然,人事風霜的歷練,似乎使她反璞歸真。
是她讓我如此鮮活地懂得了自由的氣息,懂得了天涯海角對於一個寫作者的意義……。想起她,我仍然不忍簡單地視之為一個流行作家,她只是以自身微弱的力量為我們演示了一番有限的自由,起碼告訴紅塵中人也可以這麼猛烈地活、猛烈地死。
三毛的心既細又軟。對朋友,任何朋友,她都是盡其可能的幫助、鼓勵和給予,而且專橫得只准她給予,不准別人付出。真是豈有此理。
看過三毛文章的人一定都知道三毛會講故事,……和她促膝談心的時候,三毛是極純真的,但是有時候又帶幾分神秘性,像是虛幻的人物,讓我看不清楚。說實在的,對三毛,我只能說希望能真的擁有她,虛的去幻想她。
三毛對任何事都如此敏感:人、大自然、和事。很少人有像她如此強烈的感情,像一支火苗旺盛的蠟燭,她很快就把自己燒完了。但卻來不及把光亮和溫暖分散給太多人。 在她最喜歡的書的結尾,小王子發現一個可以回他自己世界的方法。……三毛就是那個小王子──或小公主。也許她太美好而不適於住在這個世界。她現在已經回家了,而我想念她。不過我知道,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的。
我想紀念三毛最好的方式,就是大家應該拋開三毛的傳奇,拋開文學以外的因素,客觀、冷靜地面對她的作品,研究她特殊的寫作風格和美學品質,研究她強烈的藝術性和內在生命力,才是瞭解三毛、詮釋三毛最重要的途徑。